读史的人多把此一段转变时期来和西方史上的蛮族入侵和罗马衰亡相提并论,但其间实有一极大不同之点。在西方是罗马民族衰亡,日耳曼民族代兴,在中国则依然是自古以来诸夏民族的正统,只又继续羼进了一些新分子。在西方是罗马文化衰亡,希伯来宗教文化继之代兴,在中国则依然是自古以来诸夏文化的正统,只另又羼进了一些新信仰。因此在西方是一个“变异”,在中国则只是一个“转化”。这是罗马衰亡和汉统中衰所绝然相异的。
何以汉代衰亡,而中国没有走上像西方史上罗马覆灭时的景象?这因汉代建国本与罗马不同。罗马建国,凭靠少数罗马人为中心。罗马以外区域虽大,到底只是罗马的征服地,并不是罗马的本干与基础。汉代立国,则并非向外征服,而是向心凝结。他是四方平匀建筑在全中国广大地域的自由农村上面的。他的本干大,基础广,因此一时虽有病害,损伤不到他的全部。罗马衰亡,如一个泉源干涸了,而另外发现了一个新泉源。魏晋南北朝时代,则如一条大河流的中途,又汇纳了一个小支流。在此两流交汇之际,不免要兴起一些波澜与漩涡,但对其本身大流并无改损,而且只有增益其流量之宏大与壮阔。但是汉代四百年的全盛期,何以到底也不免一个衰颓的突然降临呢?这大体上不外两个原因。